憨呆仁(5)麻疹，古老的疾病

• 置頂圖片：李可染，《強牛圖》，1962年作。牛「情情温顺，時亦强將」，李可染筆下的牛也有强將之時，此圖無任何背景，強牛碰上強童，一個死命牽牛，草帽落在地上也不管，一個硬是一步不肯移動，畫面呈現絕妙的力學與美感。https://reurl.cc/qnMyM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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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了確切是幾歲，應該是五歲左右，長了麻疹的我終日昏睡。在民國40幾年，得麻疹可以說是宣布死刑了，鄉下連醫生都没有，不過，即使有醫師，也沒有藥可用。不要說麻疹，一個胃炎就要了我姊姊的命，更何況是麻疹！

當時的民間療法是不進食，一直喝由一種茅草的根熬煮出來的水，高燒期約三天吧，熬不過去就死了，當時麻疹的死亡率超過六成。很多熬過來的，雖然是活了，卻都有些後遺症，像變啞巴、瞎了或是呆了。

我麻疹的燒退了，媽媽抱著我哭，我熬過來了，肚子餓到不行，媽媽說：「等一下有稀飯吃喔！」我一轉頭，瞥見一盤芋柄已經煮好放在餐桌了，翠綠的顏色冒著白白的蒸氣，好香好香～～誘惑著肚子很餓很餓的我，趁媽媽沒有看到，趕快偷抓一塊就往嘴巴塞，真好吃、真好吃！

忽然頭一陣暈！昏過去前聽到媽媽大叫一聲：「皓呆仁耶！那耶者？皓呆啦！」

好不容易醒過來，應該沒事了吧？喝了媽媽煮的好好吃的稀飯，大家好像都鬆了一口氣。大家會那麼緊張的原因是，燒是退了，可是體內還有殘餘的麻疹病毒，如果飲食不當，後遺症就來了，我當天吃的芋柄是麻疹患者最忌諱的食物，也就是台語說的：「打毒啦！」

這下好了，有心人又開始借題發揮誣陷媽媽，想要眨抑媽媽家中的地位，期待拔除媽媽，用心之狠毒可想而知。媽媽沒有辯白，只求保護現存的我！媽媽改變了作息時間，我在家的時間她不出門，放學回家已經等在家中，媽媽應該是知道，可怕的流言是出自家裡。

媽媽向理髮店借來剃刀，親自幫我剃頭，疼痛的程度真是無法形容！理髮店是只把上面的部分剪掉，但是媽媽認為一定要把腐爛的皮肉全部剃除，擦的藥才能進入根部，也才能達到治療的效果…..！真的是剃到血肉模糊，血水從頭頂往下流，我眦牙裂齒的忍著痛，媽媽也含著淚咬著牙剃著，用抹布擦著流下來的血水，卻又忍不住拿擦血水的抹布擦拭她流下來的眼淚和汗水。爸爸都不忍心看下去，避到一旁等候。

真的不知道媽媽那幾年是怎麼走過來的？我吃了芋柄發了麻疹毒時，弟弟已經出生了，但是家裡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手，媽媽說「就背著吧。」背到田裡，放在田埂上，眼睛多留意點，一方面再加快工作速度。趕在我下課前回到家。媽媽說：「人家愛怎麼說，就讓人家去說吧，你們二個才是媽媽的命！」

媽媽再到處打聽有些什麼偏方，或是有利於治療的食物，設法煮給我吃。各種偏方都試了，各種解毒的食物都吃了，但是我的臭頭不動如山，一面哭一面剃頭的場景，每星期重複一次！媽媽也是人，再厲害、再堅強，也有崩潰的時候，當媽媽受不了的時候就會狠很打我，打我的頻率可不低喔！

不過，從小我就不會哭，被媽媽用掃把的小竹子抽打，我也不躲、不哭，而且一看到媽媽在拿小竹子，我就直接跪下， 這樣就不會打到腳，不會暴露出媽媽打我的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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