寄語：2023的生離 vs 死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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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次的生離是我離開Murray KY（我讀書的小鎮），我搭乘2小時的車程來到隔壁州的機場，待機票行李安檢都完成後，排隊登記坐在位置上，感受飛機的滑行由慢到快，直到離開地面衝上雲霄。我的眼淚像噴泉般湧了出來，旁邊的人越是安慰，哭得就越是顫抖。想到2006年第一次來Murray的青澀模樣，向人生中最美好的桃李年華告別，為終於完成的留學之旅畫下句點。人生很長，以後一定還有機會再回來，我微笑的擦拭眼淚，但會是怎樣的機會，讓我重返這個單純質樸的小鎮呢？新一輪的眼淚源源不斷……

2022年年底，某天中午起來，看到覺世代網站上面的林老師、吳老師養了12年的愛犬無緣由的離家出走，想起我婆婆家也有一隻小狗，雖然並未參與養狗的環節，只是偶爾幫忙照顧，與他的感情也就是萍水相逢。但這件事觸法了我要「珍惜眼前人」的想法，轉身便把Rigo（愛貓）緊緊擁在懷裡，突如其來的愛，讓他詫異不已，瞬間瞳孔放大，我稱之為「窒息的愛」。

Podcast「愛犬伊凡自己跑不見了」：https://reurl.cc/jlZraL

捲土重來的疫情，迫於無奈的試管和懷孕前期的休養，讓我的工作隨時處於無薪休假中，也讓我多了很多時間和老Rigo相處。待天氣轉涼後，我的身上便多了一團毛茸茸，無論我是吃飯睡覺滑手機，這團都伴隨我左右。我甚至想離家幾天，讓彼此產生距離美，後知後覺的我，現在才明白，那是他給我的警示，他在用行動一天復一天的練習著告別……

2023年1月9日（臘月十九）懷孕20W+3：
這天是我孕期最後一天上班，也是剪掉長髮準備生產的前一天，趕在上班前衝忙的抓貓拍照留念，照片裡的Rigo每一張都完美避開鏡頭，我想著以後等他配合了再拍也不遲，今天的照片只要我美就行了。

1月14日（臘月廿三）：
Rigo不主動進食有幾天了，我知道是他的慢性腎衰在作祟，並在第一時間對他進行了強制餵食。約了大姑陪我帶著Rigo去看醫生，醫院一開門我們便衝進去排位，奈何來看診的動物一隻接一隻，很快診所裡就被動物和飼主擠滿。這一年來，Rigo常常出入醫院，有時是定期檢查，有時只是打針補血補水。今天來之前我有先和他聊聊，說：「因為媽媽身體不適，希望他能配合醫生，乖乖看診，回家後會幫他煮蝦子作為獎勵。」但事實卻是，這是我記憶中Rigo最不配合的一次看診，他從進診所就開始嗚嗚，在診檯上不停的「哈」醫生，等到要抽血時，居然跳到我身上，他這一舉動，驚到我肚子裡的Moon, 兄弟倆一個在外面討抱抱，一個在裡面咚咚鏘，讓媽媽我後背全濕。最終被醫生強制戴上羞恥圈，結束了第一回合。根據驗血報告，醫生判斷他得了急性腎衰竭，數據高到儀器都測不出來，建議我去找能24小時照顧的寵物醫院，讓他住院治療以觀後續。鑒於Rigo今天的看診表現和之前的住院狀況，我選擇了回家安寧。我一直覺得死要死的有尊嚴，不論人或動物，在醫院，醫生不會像我在家裡那樣用針筒一點一點的給他餵食，他們會給他喉嚨開個洞，插入管子進行餵食；亦或是把管子通過鼻腔插到咽喉來灌食。病痛已經難以忍受，如果連吃飯都痛，我寧願餓死。所以我請醫生開了藥帶著Rigo回家去了……

1月19日（臘月廿八）：
從醫院回來後，Rigo基本上都是蜷縮在一個隱蔽的櫃子裡，他也不再像個跟屁蟲一樣的黏著我。我也是給他充分自由，讓他想怎樣就怎樣，畢竟貓咪是很記仇的生物，他一定還在生我帶他去醫院的氣。以前晚上，時間一到他都會站在臥室門口，等我開門一起上床睡覺；現在，即使我把他抱到床上，他也會頭也不回的跑開。由於懷孕的關係，我睡覺都改成側睡。這天半夜醒來，發現自己又在不知不覺中平躺了，轉身時發現，Rigo居然趴在我的右肩膀上，我小心翼翼地翻向右邊，想和Rigo來個久違的頭對頭，怎料到他睜開眼睛，我拍拍他，示意我們繼續睡時，他哀哀叫的跑開了。

今天的餵飯餵藥不是很順利，早上的飯好不容易餵進去，沒1分鐘後，就吐了出來。我邊罵他邊清理，問他要怎樣。中午有稍稍吃下去一點點，然後又蜷縮回他的小角落，我會時不時的喊他，當他沒有回應我時，我就後伸手摸摸他，看他是否還呼吸。下午有新朋友來看他，並錄了一段影像，這段影像在他離世幾天後傳給我，成了Rigo在人世間最後的畫面。

影像裡面的我，作為背景聲音，在和朋友說：「他今天盯著水碗看了好久，但就是不喝」；「餵他吃飯也都順著嘴角流出來」；「他會去貓砂盆裡上廁所，但實際上沒有半滴尿」。說這些話時，我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和Rigo的相處已經在倒計時了，直到他爸爸下班回來，Rigo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櫃子，爸爸看著他說：「他要去當天使了！」那一刻我還在狡辯說：「是因為他一天都沒有好好吃飯。」當天晚上，我照舊時間一到躺在床上滑著手機準備睡覺，爸爸走進臥室，問我要不要和Rigo說說話。那時的Rigo側躺在他的貓爬架下，閉著眼睛，旁邊開著電暖爐，他呼吸急促並伴隨著「嗚嗚」聲。一時間我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，只有眼淚嘩嘩地流。

1月20日（臘月廿九）懷孕22W：

我躺回床上，腦子很亂，翻來覆去無法入眠。首先，我不相信Rigo要去當天使這件事，去年當醫生說他還有1個月壽命時，我就帶他回家安寧治療，給他針筒餵飯了一個多月，他就奇蹟般的好了起來。我一直覺得我能夠救他一次，一定也可以救他第二次。但今天和去年有點不同，我有感覺到他忍痛到了極限，第一次動了安樂死的念頭，想著如果寵物醫院開門後，他還是這樣痛苦，我就給他安樂，但馬上我又問自己：「你哪裡來的權利，決定貓咪的生死？」從他生病到這一刻，我從沒有想過要給他安樂，當醫生要給他喉嚨開洞插管子餵食時，我也是斬釘截鐵的拒絕。如果為了活著還需要強制餵飯的話，那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？我想要Rigo走得完整些，這是我能給這位不會說話，無法表達自己喜怒哀樂的毛孩子的最後的禮物。

Rigo拖著沈重的身體往臥室的方向移動，奈何他真的沒力了，爸爸就用衣服把他裹起來放在睡籃裡，然後再整籃抱到靠近我的床頭櫃上，我拉著他的手，靠著他的頭，伴隨著嗚嗚聲睡著了。當我再醒來時，覺得肚子有點餓，我確定Rigo還在呼吸後，起來吃了半個麵包，那時是早上5點鐘，吃完就又躺回去繼續睡。睡意朦朧中我聽到Rigo的聲音，好似在和我說晚安，我伸手拉他的手，感覺涼涼的，又伸手摸他的肚子，沒有明顯的起伏，我慌了，彈跳起來，抬了抬他的頭，沒有反抗，沒有哀嚎，我坐在床邊失控的大哭起來。

後來我們聯繫了相關人員，在家裡的客廳做了一個小小的移箱儀式。把Rigo從睡籃放到小箱子裡，他頭枕心愛的小枕頭，身披毛茸茸有太陽圖案的小馬甲，懷裡有尚未吃完的貓條，貓草餅乾和小老鼠玩具，腳踩魚乾和餡餅。因為他生病後，不能常常吃零食，所以積攢了好多想吃卻再沒機會吃的零食。此時，Rigo的身體已經冰涼僵硬，爸爸幫他合起眼睛，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，我期待著他突然醒來，跳到我的腳邊轉啊轉。直到蓋上往生被，關上蓋子他都沒有再醒來。中午12點半，Rigo往生的7個小時後，我們目送接他的車離開視線，天陰陰的飄著毛毛雨，在這個寒冷的冬季，我被Rigo「拋棄」了。

後記：「滿懷憂傷卻流不出淚，極度疲憊卻不能入睡」

在Rigo離世前，我就有斷斷續續不明原因的出血狀況，所以我被禁止悲傷。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，小部分時間會突然睹物思貓，然後眼淚誠實的溢出眼眶，我會常常跑廁所，關起門來悲傷一下，調整好情緒後再回到假面人生。

強忍悲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，明明可以通過眼淚和嚎叫來釋放，我卻把它們壓在心裡。無法釋放的悲傷，讓我輾轉反側，我吃下了人生第一顆安眠藥，夢見Rigo藏在櫃子裡，一副驕傲不想理我的樣子。對他的離去，我是萬般不捨，翻看照片，我接手養他的時候，他3歲正值壯年，我們彼此學習著如何相處，他離去的時候12歲，也不算是阿公貓。有人說，他是福氣貓，雖然生病1年，但他不吃不喝的時間只有1天。我覺得他是懂事貓，知道我不會替他做決定，所以自己選了日子；知道我肚子一天天大起來，不方便給他餵飯，所以給我時間去照顧弟弟。

當Rigo再回家時，剛好是他的頭七，我準備了他最愛的蝦子和雞胸給他。看著他從毛茸茸暖呼呼的小貓咪，變成涼冰冰硬棒棒的白瓷罐，內心五味雜陳。Rigo，如果你的離去讓你不再病痛，想吃就吃的話，我願意放手讓你變做天使飛向彩虹橋。如果有一天你投胎，希望你可以發信號讓我知道，我們再續前緣；如果沒有，也希望你在貓星有可以炫耀的生前。

你長眠，我長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