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👉點看上一篇：我還是我(12) 並肩同行
• 「我還是我」導覽頁：https://gemsinstories.com/short-story/3503/
• 本集相關Podcast：「創作者現聲」Monica→【我還是我】最終章
  • https://reurl.cc/V0Nd06
  • https://open.spotify.com/episode/4uHQR2ixTknSfRRAGnnPsy

從宛如滿清十大酷刑的「子宮搔刮術」醒來後，我看到先生既心疼又憤怒、極度壓抑的表情，我當時好想拍拍他的肩膀，告訴他：我懂你的心情！但我沒這麼說，只是對他微笑一下然後戲謔地說：尬的~~你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什麼嗎！

註解：後來我跟朋友(另一位婦產科醫師的太太)分享我這段經歷，她心疼得流下眼淚並激動的說，搔刮術其實就是人工流產手術，只是搔刮子宮內 膜範圍大小的差別。她無法置信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執行。此時我也質疑了，「子宮搔刮術」應該是成熟的術式，通常就是這樣執行的吧？！而且我的主治醫師經驗豐富，他不會是第一次執行這個醫療手段，我也不會是第一個在試管生殖療程中運用這個術式的人吧？！這個謎題一直無法解開，而我的經歷則深深烙印在我朋友心中，直到多年後某次聊天，她仍難掩激動地說她想到就覺得揪心。

隔幾周，又到了植入胚胎的日子。一如既往，醫生熟練地操作、我依然對於下半身的裸露尷尬不已。因為子宮後傾的關係，植入時醫生必須用器械拉直子宮頸，好讓導管順利進入子宮，而這又是個極度難耐的痠軟痛，但我不能亂動否則會影響植入進行，這時我勇敢發聲了，對站在主治醫生身後正在觀摩的住院醫師說，不好意思可以讓我抓著你的手嗎？年輕的男醫師默默地移動到我旁邊，伸出他溫熱的前臂，讓我冰冷的手緊緊地抓著。

這是我第四次人工生殖(第三次試管)，然仍以失敗告終。

當時生殖團隊送我的胚胎照片，我仍然留著。

這是我與我們可能的孩子，最近的距離。

堅持與放棄之間該如何斟酌？

在人工生殖的路上，一直問自己的一句話：什麼時候是終點？

有人一次就成功，有人三次、五次，有人堅持到第十一次終於當媽媽了。我呢，要如何設下停止線？

沒有答案！

直到最後這次失敗。

我的嘴巴默默地說出：結束了！

心裡很清楚知道就是現在，該停止了。

沒有激動憤恨、沒有悲傷難過，是很平靜的、是一種了然於胸的感覺。老天爺沒有要給予，你再怎麼弄都是徒勞無功。

某個時刻清楚知道停止線的感覺，在我讀謝旺霖《轉山》這本書時得到極大的共鳴。謝旺霖以單車壯遊，從雲南麗江到西藏拉薩，路途需翻越十座山頭、四個峽谷、海拔最高達5,100公尺、總長約1,600多公里，共兩個月的時間。期間他多次與死神差肩而過，多次瀕臨放棄邊緣卻又激勵自己不斷向前，直到鄰近拉薩的隘口，他看到了目的地，在高處停駐、靜靜地望著拉薩城，他說：我到了。

讀到此處，熱淚盈眶。

彷彿過程中一切艱辛，未曾存在；在那一刻歸於平靜，沒有一絲微動漣漪！

雖然我與作者走在不同的道路上、追求不同的目標，但沿途各種挑戰、折磨、欣喜與悲傷，無一不相似；要堅持下去還是放棄不時在腦中縈繞。終於，我們都沒有對自己失望，我們堅持下去了。只是，有沒有成功達到目標，就是各自不同的人生。但或許那也不是最重要的事，整個過程才是真正的目的。

沒有後悔走過這一回！

用盡所有努力，不斷輪迴於藥物刺激排卵、取卵、藥物控制子宮內膜、植入、等待結果。在期待與落空之間徘徊，這段路我走了十年。但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浪費？

不是說不後悔嗎？怎麼還會是「浪費」

浪費的是我與家人的情感，因為我的倔強恣意，忽視娘家家人給我的無限包容；因為我的自以為是，敵視婆家家人給我的體貼關照。十年時間多麼珍貴，我應該好好享受他們給予的愛，但很長一段時間怨念蒙蔽了我，浪費了我與家人間的十年。

以前的我，努力想生小孩，但一直堅持我並不是為了滿足婆家傳宗接代的觀念、不是為他們而生，是為自己而拚。所以只要是從婆家而來的任何話語或作為，我都非常厭惡，即便他們不帶惡意。

後來的我，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。設身處地站在觀念傳統的立場，我們沒有生養下一代對公婆來說絕對是他們生命中的遺憾。甚至連娘家媽媽也曾感性說，她的人生99分，唯一的不圓滿是我努力了很久還是沒能生小孩。

不再有過激的情緒之後，現在的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而且充滿感謝，感謝他們如此重視我的想望。現在的我不會排斥回婆家，甚至能很開心的跟先生一起回鄉看家人。原來，他們從來沒有變。原來，一直以來是我沒有饒了我自己。

我還是我

原來神奇妙的作為，不一定會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(求子成功)

回首來時路，失敗讓我更深層的認識自己，看見自己的軟弱 、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；同時也在顛簸的路上一步步重新找回自己，而這過程的每一刻都是脆弱與強大並存。

人生有太多求之不得的事，我們應該要努力不讓生命活成遺憾。但這容易嗎？不，其實很費力。我們總鼓勵身邊的他人要要好好活著，要積極正面，但生活中總是充滿正能量嗎？不，其實生命中的難關哪是外人一句「加油喔」或是「沒關係啦」就可以輕易度過的呢。

悲喜自渡、他人難悟！唯有自己踏實地走過。

人工生殖所成就的不是我們真正擁有了孩子

而是讓我與先生更看見彼此願意付出的那一份心、更尊重彼此是獨立的生命個體。

或許不完美才更接近真實的人生。

現在的我還是我，但已經不是以前的我。

• 👉點看上一篇：我還是我(12) 並肩同行
• 「我還是我」全系列完。導覽頁：https://gemsinstories.com/short-story/3503/
• 「五感練習曲」導覽頁：https://gemsinstories.com/topic/aesthetics/4971/
• 覺世代‧Gems in stories 首頁：https://gemsinstories.com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