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身齊家書(77)惠惠癌症復發,我第二次疝氣

by 明仁

108年8月惠惠手術過後,每三個月要回診一次,手術後一年多,109年年底,也是女兒宣布結婚登記後不久,我跟惠惠在余醫師的診間做例行性的回診。

醫師很仔細的看著電腦,那種不動姿勢,已經是第二次出現,上一次是他看到胰臟的黏液瘤,心裡忐忐忑忑,難道是又看到什麽了嗎?伸手握住惠惠的手,兩個人的手都冰冰涼涼的。

好一會兒,醫師的視線離開了電腦,温柔的看著惠惠說:「驗血報告說CEA升了一點,我在斷層掃描的片子上,比對上一次的片子,並没有發現有什麼不同,所以不用擔心。可是我懷疑胰臟癌有復發的可能,所以我們要作預防性的化療。」

預防性的治療?

惠惠擡頭看我,我静静的用眼睛安慰惠惠,手也握得緊些。隱隱約約知道,不是預防性的治療,而是胰臟癌復發了。這次化療是作四天三夜的,比上次兩天一夜的還久,苦楚肯定更難熬。我心裡很亂,找很多話題和惠惠聊,惠惠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,她很聰明,一定也想到了。

第一次四天三夜的住院,傍晚時分女兒來到床前,看掛著點滴的媽媽沒有不舒服的樣子,豎起大姆指說:「媽媽好棒、媽媽勇敢!」惠惠忽然笑出來說:「還沒有開始化療啦,現在打的是制止嘔吐的。」女兒說:「喔,還是很勇敢呀!」然後轉頭告訴我:「爸你先回去休息,明天早上6:00遛完伊凡再來跟我換班。」

惠惠和我同聲反對,因為女兒第二天還要上班,怕她熬夜顧媽媽太疲倦會耽誤工作,而且上下班途中有潛在的危險。誰知道女兒說:「我申請居家辦公,有電腦上網工作就可以了,爸媽不要擔心。」

我心裡想:「居家辦公?主管會同意嗎?女兒在台灣經濟研究院擔任副研究員,帶了好幾個小組作不同的計畫,是被倚重的大將,經常要開會跟出差。怎麼可能同意讓她居家辦公呢?該不會是………辭職了吧…….?」

唉,女兒跟惠惠很像,不但容貌相同,做事情也一樣,一旦決定了就連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心意。她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,覺得好好照顧爸爸媽媽,比拼事業更重要,如果不讓她盡孝道,恐怕工作上也無法投入。也好,晚上的夜班讓女兒陪媽媽比我更適當,她們可以聊天,媽媽會很快樂,祛除化療的恐懼,對療效應該有正面的效果。

我回到家裡,心在病房,次日早上6:00準時接班,9:00穿防護衣的護理師出現,我心頭一緊,化療要開始了。護理師解釋說:「第一階段的藥劑約24小時,休息30分鐘,再續第二劑8小時,完成後就可以回家了。」

好久呀!而且我擔心的不只是要打幾小時,更擔心副作用會很強烈嗎?化療點滴一掛上,惠惠就不舒服的閉上眼睛,我握住她的手,希望分擔一些她的痛苦,但是我又能做什麽呢?醫師說不可能讓我倆互換胰臟,我只有不斷誠心祈求菩薩不要讓惠惠太痛苦。

惠惠忽然掙脱了我的手,拿起旁邊的塑膠袋,大聲的噁吐,吐到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。好不容易暫緩下來,惠惠請我去買話梅,我不放心的看著惠惠,她有點生氣的說:「我没有關係,就是吐,你不要再遲疑了,快去快回。」我趕緊抓了包包往外跑,直接電梯到一樓7-11,不巧都賣光了,再趕緊到外面找便利商店。沒有等過這麽久的紅憕!彷彿是一世紀一般,等换了綠燈我就要衝了,差一點被搶燈的車子撞上,心頭趕緊提醒自己:「不急不急,不要慌張,你出狀況了,誰來照顧惠惠?」在便利商店裡看到了三種話梅,不知道哪一種有效,就全部都買了。

滿頭大汗的回到病床,惠惠拿了衛生紙幫我擦汗,說:「辛苦你了。」我定定的看著惠惠,很想說「我愛妳」、「來,抱抱」,但是我不敢,自從惠惠生病以後,她的身體經常很不舒服,影響了她的情緒起伏,我常常一不小心說錯話或做錯事,就惹她生氣,被駡或者被推開。唉,隔週就要做四天三夜的化療,這是多麼大的身體跟心理折磨呀?


有一天早上起來,我忽然感覺腹部左下側鼓鼓的,走路不方便,有時候還會覺得痛,痛的時後,用手一推,可以把鼓鼓的一團推回去。這個感覺似曾相識………….是疝氣,慘了,是疝氣!

治療疝氣要手術縫合,是小手術没錯,可是包括手術當天,至少也要住院四天。惠惠正在化療,痛楚難當很需要我的陪伴,我去住院四天的話惠惠怎麼辦呢?但是如果我不去治療不作手術,腸子會壞死,危害了生命的話豈不是更糟?該怎麼辦才好呢?

到底是四十幾年的夫妻,一眼就被看穿了, 惠惠問:「怎麼啦?愁眉苦臉的。」

左思右想,從惠惠這幾次化療一直嘔吐的反應來看,藥性很強烈,身體已經有被戕害的跡象,越往後會越虚弱,我必須要更強壯,所以,要手術就趁現在吧!於是告訴惠惠:「我左下腹疝氣了,應該要手術縫補。」惠惠聽了立刻說:「手術要趁早,越拖越糟糕!」於是立刻告訴女兒,女兒說:「爸放心啦,我會陪媽媽的。也會過去陪你,還有遛伊凡,不要擔心。」

心中一慟,雖然是屋漏偏逢連夜雨,但這時候真感謝女兒辭職回來照顧父母的決定,眼淚差點落下來!


疝氣手術當天上午7:00手術房報到,報到前先做新冠群肺炎篩檢,沒有感染才准報到,報到後完成必要的檢查,就進入手術室了。

只有穿手術衣的我,被推入手術室以後感到很冷。定位好,麻醉師就開始工作,告訴我是必要的局部麻醉,過一下子林雍偉醫師就到了,醫師交待,是小手術不要怕,然後從胸部拉起一塊布簾,有聽到醫師們說話,也聽到器材碰撞的聲音、拉扯的感覺,因為麻醉了所以不覺得痛。

不知道怎麼的,竟然睡著了,等我麻醉恢復醒來看到女兒,她微笑的說:「很快耶,不到一個小時。接下來要推回病房,靜靜平躺十二小時,有導尿不用擔心。我回去陪媽媽一下,晚一點過來,靜躺不可以亂動喔。」

回到病房後,我竟然又睡著了,眼睛打開,看到女兒,她高興的說:「導尿管抽走了,爸爸可以下床了,我不在的話,爸下床一定要叫護理師。我現在去買晚餐回來。」女兒買了晚餐回來,還多買了一些麵包、牛奶、豆漿給我當作宵夜,讓女兒扶了起來好好吃過晚餐之後,我下床稍微走動,然後告訴我:「晚上我要陪媽媽,不過來哟,明天早上再過來。」我點點頭,看著她俊美的臉蛋身軀,心裡唸著:「惠惠真的會生,生了這麽漂亮又這麽貼心的女兒。」

第三天,出院了。辦好出院手續後,趕快到樓上看惠惠,惠惠笑笑的看著我,眼神中有安慰、掛念、不捨、疲憊,我彎腰向惠惠說:「你看,我說是小手術嘛,三天就出院了,盲腸炎還要七天呢。」惠惠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水,她自己眼眶倒紅了:「這次你手術完,我不能煮魚湯給你吃,請燕媽煮,好嗎?」

自從108年從8月29日惠惠做完消化系外科的大手術胰頭十二指腸切除及重建手術(惠普式手術)後,燕媽不但每天到家幫惠惠推拿,舒解化療的毒素,還幫我們作飯,雖然要多花錢,但對於不會煮莱的我來說是求之不得,曾經想過讓惠惠教我做飯,但是去市場採買要把惠惠一個人放在家裡,我不放心。還是請燕媽協助推拿跟飲食吧,人在,錢才有意義。

惠惠也完成這次四天三夜的化療了,女兒帶我們一起回到家中,我立刻想要站起來幫惠惠更換衣物,惠惠說剛回到家先坐一下,休息一下。我聽話的坐下了,但在病床上的時候,我想了很多,胰臟癌是不可逆的,早晚要和妳告別,在這之前,就讓我為妳多做一些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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