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身齊家書【番外篇III】蝸牛與黃鸝鳥

by 明仁

一、救護婆婆

哥哥,是在民和出生的。出生時,因為胎位不正:在恵惠一的肚子裡,是坐著的,而且雙手分開。彰化基督教院的醫生評估後,決定用剖腹產。

六十七年十二月二日清晨,哥在醫院讓醫生抱出來了。體重3760公克。西醫原來判定惠惠是無法受孕的,經服食中藥三個多月後,有了哥哥。一時,家裡充滿了喜氣,連惠惠服務的民和國中的學生都興奮異常。出生後六個星期,要回醫院做產後檢查。從民和搭振昌客運,回到水里,要告訴爸爸和媽媽。卻看不到媽媽。

「你媽媽身體不舒服,在床上躺著!」爸爸說。上了二樓,媽媽臉色灰敗,很不舒服的樣子。

聽到惠惠的聲音,媽媽翻了個身,說:檢查後,回來在家吃飯喔!說話有氣氣無力的,似乎病的很重。

「媽!一起去彰化基督教醫院檢查看看!」惠惠說。

「不用了,這是老症頭了,等一下舒服一點到寅義那裡注一支射就好了。」媽媽說。

寅義是水里的西葯房,兼營密醫,媽媽在那裡看病已經超過十年了。每次,都打一針「強心劑」。打過,媽媽就說:喔!舒服的多了。一針強心劑.是我1/3個月的薪水。

本來以為就這樣子:帶恵惠去彰基,媽媽去看寅義。殊不料……「媽不去彰基給醫生去檢查,我也不去了。」惠恵竟然說了這句話。而且爬上床,鑽入媽媽的棉被裡。

從結婚以來,惠惠就没有反對過媽媽。甚至於媽媽做錯誤的交待,惠惠也照做。曾經告訴惠惠,說,媽媽没有讀書,一些決定可能不很恰當,「你為什麼不肯分辯一下呢?」

「你不懂啦!這是我和媽媽的事啦!」惠惠說。惠惠又堅持,我不可以跟媽媽說些什麽!一定要以媽媽的交待,做為一家生活的指針。所以,當惠惠違抗媽媽,說出「媽不去,我也不去!」的話,我著實嚇一大跳。更不料,媽媽竟然坐了起來,說:「好啦!我馬來去啦!」

經過各項檢查,媽媽是得了「甲狀腺腫」。而且腫瘤很大,「太大了,十年前就應該切除的。」就這樣,第二天,經過六個小時的手術,腫瘤切除了。切下來的腫瘤,醫生用手拿著,竟然比一隻手掌的寬還大,接近十公分.「已經壓到心臟了,所以,心跳就不正常,有時候,就顯出心跳無力的樣子。」這就是水里寅義的診斷。

七天後,媽媽出院,在惠惠細心的調理下,媽媽恢復的很快,体重從原來九十幾公斤降到六十公斤。媽媽健康了。那一年,媽媽50歲。

惠惠發揮了女姓特有的強靱~和直覺,以愛心救護了媽媽,像飛在天上,俯視全家,解決家人疾苦的黃鸝鳥。


二、看護孩子

恵惠到臺北報到了。從民國74年9月17日起,惠惠就是台北市立木栅高工的國文老師了。

我們一家,分成三個單位:惠惠在臺北;哥哥在南投縣水里鄉爸爸的家,在水里國小讀小學二年級;我和姊.和弟.住在民和。
雖然分在三個地方,似乎有些奇怪,可是,心底,非常踏實。

頂多一年,我再調到臺北,一家人又團聚了。雖然是說,教師調動的成功比例不到萬分之一,很難很難,但是,夫妻不在同一縣市,積分立刻增加50分,也就是,夫妻不在同一縣市,調動的機率,就是那萬分之一的「一」。

惠惠到臺北,人生地不熟,而且,又是匆促成行,來不及做細密的安排,可是,惠惠說:「沒關係,我會連繫的。而且,惠鑫也在臺北,幾個好同學都在臺北,可以找他們幫忙。」

媽說的「惠鑫」,是惠惠的妹妹,當年,讀大學三年級。而惠惠說的好朋友,是戴英如和宋月嬌。戴英如當時住在民權東路,和先生開一家頗具規模的珠寶進出口商行。宋月嬌,住在興隆路四段,在她哥哥開的建設公司上班。

惠恵寫來的限時信,說,受到二位阿姨的幫忙,現在住在宋月嬌的五哥的家,離學校不遠。本來,在民和國中時,惠惠有很多事,都由我代為操作,包括上課要用卡帶式的收錄音機。現在,自己一個人跑到臺北,那麼遠,有事,我也支援不到。

是有些耽心,但,讀了讀惠惠的來信,彷彿看到恵惠堅強的面對未來的決心和行動。我放心了。

安定下來。 靜下心來,再等待,一年後,一家再團圓啦!

惠恵上臺北後,我早上就帶著三歲九個月的姊姊和一歲半的弟弟,開車,穿過小小的鄉間小路,送到阿姆那裡,傍晚,快快的接孩子回來,就在操場上一起玩。有時,打球,有時,追逐,有時.大叫,有時,大笑…………一直等女老師們叫我們吃飯,才高興的走向老師們的餐廳。

也不知道是孩子們知道媽媽已經到臺北了,或是孩子們忽然長大了,以前,惠惠在民和的時候,都要一口一口的,慢慢餵,現在,不但自己吃,而且吃的很快。吃過飯.回到隔壁~我們的家,幫兩個孩子一面脫衣服準備洗澡,一面聽孩子們說這一天裡,孩子們的所見,所聞。聊天,是一天中最美麗的時光。因為,洗過澡,看不了幾頁圖畫書,孩子就要睡覺了。而且,都是一覺到天亮。

這夜,我依然快樂的親親孩子們,孩子們也快快樂樂的親了爸爸,快快樂樂的睡著了。到書房,準備給惠惠寫封信,離開七天了,每天一封限時信,問問有沒有問題?生活上是否有某些不方便?工作上是不是更上軌道了?報告孩子在民和的情形。同時,送上我對惠惠的愛和對惠惠的思念。信紙攤開,還没提筆,忽然聽到有開門的聲音.我以為是鄰居許舜泰他們來,走出書房,要問許舜泰有什麽事,竟然發現是惠惠,已經走進房間,看著熟睡的孩子。

來往民和的班車,只有振昌客運,下午,最慢的班車是下午五點的。惠惠出現時,已經超過八點了,一定没有客運車可以搭。惠惠是不敢一個人叫計程車的,而且,水里,根本就沒有計程車可以叫,即使有,惠惠也捨不得那一筆錢。

等惠惠看夠了熟睡中的孩子,走出房間,已經是20多分鐘後了。我,看傻了,站在一旁。

惠惠說:「有一些我不懂的要問你。」

我說:「喔!」

惠惠又說:「可是,現在我要先洗澡。」洗過澡了,問恵惠是怎麽進來的。

惠惠說:「坐員林客運到頂崁.啊!明天再說,我好累。」躺在孩子的中間,惠惠的臉上,漾著幸福美滿的笑靨。很快的,惠惠就睡著了。

那天,是星期六。但是,不管是星期幾,都沒有客運車在晚上八九點開進民和的。唯一的可能,是,用走的。想到這裡,嚇一大跳。這條路,是有柏油了,是比未舖柏油前好很多,但是,仍然是坑坑洞洞。而且八月份崩下來的土石還沒有清理,白天,接駁著通車,都險象環生。更何況,一邊是峭壁,一邊是懸崖,偶一不慎,可能跌落濁水溪,沒有人知道喔,等第二天,連命都沒有了。白天,徒步的人就不多,晚上更完全沒有人敢走。惠惠竟然在沒人陪伴,沒有手電筒的情況下,摸黑的,翻過崩落的土石,一個人,走了二三個小時回到家。

第二天,我没有再問惠惠怎麽進來的。惠惠也没有提出她所說的,要問我的問題。很明顯的,拼了命的趕回來,「是想念孩子.」「是要抱抱孩子。」心底的感動,筆墨無法形容。惠惠,妳是天上飛翔,美麗的黃鸝鳥。惠恵,妳是在天上飛翔,很顧家的黃鸝鳥。

拐彎抹角的,向惠惠保證,隔一週就帶孩子到臺北。拐彎抹角的,要惠惠不用再回到民和,我一定帶好,照顧好孩子。十點多,在我的催促下,惠惠仍然左摟一下,右抱一下,才依依不捨的搭車離去。為母則強,第一次~~發現惠恵的堅強。

惠惠,是,勇敢的黃鸝鳥。


三、照護丈夫

2012年6月1日,坐在客廳,向惠惠報告:「我想到萬芳醫院去看手.」

前一陣子,被醫生判定為「蜂窩性組織炎」到今天,都已經有四個月了,可是生病的右手食指,到今天仍然僵硬,尤其是,早上剛起床時,彎動彎動手指,還會很痛。

其實,真正在意的是,從五月初,我說話一直很吃力,而且,聲音越來越啞。這個,可能是一個比較麻煩的毛病,不敢向惠惠說。誰知道,惠惠竟然問:「喉嚨要不要順便看一看?」我嚇了一跳。喉嚨因為長薾,長息肉,在民國100年動過手術,我怕舊病復發,不敢講。想不到惠惠早就發現了。

「既然去萬芳醫院了,就順便看一看。該動手術,趁著體力還好就趕快醫治。」

「是!是!明天早上掛號看看!」

當時女兒到台塑開始上班後不久,怕女兒知道會耽心,影響上班的情緒,所以,在6月2日上午6:00做網路掛號時,還遮遮掩掩,怕女兒發現,問我在做什麽。因為遮遮掩掩,竟然找不到入口,一直到6:12才發覺錯誤,正式登入,還好,耳鼻喉科掛07號,神經內科掛10號。都還很前面耶!

8:30啟程往萬芳醫院,8:40,坐在耳鼻喉科的等候區。其實,我耽心的是喉嚨。

輪到我了。醫生問了一些問題,忽然說:「民國100年,我做的手術耶!復發的可能性不高!」再做必要的檢查,之後,說:「作內視鏡看看。」謝過醫生。在外面等候時,心中不禁忐忑。好在沒多久,檢驗的醫師就叫我名字了。從鼻子插入,左孔,後,再右孔。約4分鐘,內視鏡完成。

等看報告時,反而很輕鬆,因為檢驗的醫生並沒有被嚇到的表情。再叫到我。我向醫生行禮後坐下。

「聲帶萎縮」

「沒有其他的?」我問。

「沒有沒有,喉嚨沒長薾,聲帶和喉嚨都没有長東西。」醫生說。接著,看看我,又說:「噫~怎麽?聲帶萎縮了,你怎麽這麼高興?你要長期吃葯耶!」

醫生怎麼知道,我爸爸是得‘’聲帶癌‘’往生的。現在,我聲帶沒長東西,不是可喜可賀嗎?萎縮,吃药,不要大聲講話不就好了?而且已經退休了,天天自由自在,頂多和惠惠,和孩子「們哈啦兩句。只要不長怪東西,每天吃藥,又有何妨?有時候,我會胡思亂想,原因就是以前有抽煙。

「 喔!你爸爸得過聲帶癌。那個不會遺傳。生活正常,不要抽煙,不要喝酒,一切平安啦!」

謝過醫生,往內科16診看神經內科,剛剛好輪到10号。啊哈,太妙了。結果醫生說:「神經沒有問題。只要做復健即可。」立即轉診復健科。十一點,復健科醫生說:「來!阿伯!你在家這麽做就好!」

返家的路上,心情完全輕鬆,雖然,一面看診,一面給惠惠Line做實況報導,可是,我知道,惠惠一定沒看,一定在拜拜。祈求菩薩庇護我!祈求菩薩保佑我。是喔!回到家,惠惠果然在佛堂。

惠惠叫我上佛堂,點了香,叫我感謝菩薩,感謝祖先。再來,我就是感謝惠惠 惠惠是我心中的黃鸝鳥。顧我,護我的黃鸝鳥。


四、庇佑眾生

住地利時,雨後的第一件事,不是下田,是提個桶子,沿路,在路邊的草叢中尋找蝸牛。

雨後,蝸牛會出來覓食。不管大小,見一個檢一個。

在當年,蝸牛可是主食!打破殼,前頭硬的,切下,炒一炒,是一道美味的莱;後半段,軟軟的,可以丢入豬食的大鍋中,增加豬食的美味,也可以直接丢入雞棚鴨寮,是雞鴨美味的點心。

蝸牛,全身都是寶。蝸牛動作慢,卻不停歇。永遠向前,決不退縮。

我佩服蝸牛的執著,奮鬥不懈的精神,有一陣子,就是以「羅雷」就是落螺呀啦,台语的蝸牛,作筆名。

高瞻遠臅的黃鸝鳥一惠惠

動作雖慢,卻很執著的蝸牛一我

讓我們的家,快樂之家,永遠和諧、永遠美好、永遠快樂。

現在,黃鸝鳥的惠惠,真的飛在天空了。 還在地上的蝸牛,免不了的思念,常仰頭望向天空。

當然看不到!可是,蝸牛知道,黃鸝鳥就在那裡,看著蝸牛,看著孩子。也庇護著這一家。

蝸牛悄悄的告訴黃鸝鳥~~一定照我們生前的約定,好好的,堅強的活著。

又告訴惠惠,你看,黃鸝鳥在天上,蝸牛在人間,天上人間,是最美好的搭擋,也是最美好的一對。

有生之年,一定會~帶好孩子們。

有生之年,一定認真修持,期待和黃鸝鳥,在極樂世界,成為共修道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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