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身齊家書(83)風來雨至，力大無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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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看時間，清晨六點多，惠惠安排好在當天中午開刀換人工髖關節了，我跟女兒分工，白天我陪惠惠，晚上換女兒陪媽媽住院。

我對自己今天凌晨的口無遮攔懊悔不已，不斷跟惠惠說對不起，心中卻想著：「怎麼會粉碎性骨折呢！？我們倆全天都在家，没有外出，不要說跌倒，連碰撞都沒有，家裡的傢俱轉角都是圓形或橢圓形，連桌角都沒有，沒有大力的撞擊，居然會粉碎性骨折！」

想到昨天晚上睡前，惠惠說大腿骨又酸又麻會痛，恐怕那個時候已經在斷裂了，半夜睡覺翻個身就壓斷了，惠惠的骨頭何其脆弱呀！醫師都已經給預防骨質疏鬆的藥了，還是無法扺擋化學治療跟放射治療的戕害呀！可憐的惠惠，一個專會替人設想、完全不顧自己的好女孩，為什麼要承受這種災難呢？我咬緊顫抖著嘴唇，激動不已。

惠惠送進去手術室之前，沒有跟前幾次要去開刀以前一樣緊張不安，反而很平靜，輕輕摸著我的手說：「明仁，你不要太自責，是我叫得太大聲嚇到你了，誰會知道突然髖骨就碎裂了呢？」我哽咽地說不出話，感到莫大的無助和悽苦。在手術室外等惠惠開刀的時候，一股強烈的預感襲來：我們没有什麽時間了呀！

惠惠出院後，不能爬樓梯了。家裡房子的格局從馬路到院子有七階樓梯，從院子到客廳有三階，從一樓到二樓有十幾階，以前兩人經常坐在院子的階梯上談天、計畫未來，當時非常喜歡這樣的設計，年紀大了卻感到很不方便。到底我也七十好幾了，没把握可以抱惠惠上下樓梯，如果中途跌倒了，兩個人都經不起摔。女兒有想到這一點，所以在惠惠住院的期間把家裡作了調整，我跟惠惠的床鋪從二樓搬到一樓本來餐廳的位置。

說明：左圖為本來二樓我們的主臥室。中圖為把床鋪搬到一樓本來餐桌的位置。右圖為把餐桌移到客廳的位置。

惠惠出院以後，上不了二樓了，如果需要什麼衣服或物品，就由我上樓下樓交給她，有一天我打開惠惠的大衣櫃，發現有一件嶄新的綠色鱷魚上衣，整整齊齊的疊好擺放在那裡，這件惠惠視若珍寶的衣服，是我在110年母親節前夕，買來送給她的禮物。當時老同事告訴我，他家鄰近的精品店因為都更在出清存貨，全部買一送一，問我要些什麼？我忽然福至心靈，請他幫忙看看有没有鱷魚？以我的尺碼少二號，請同事代購，很快他就把衣服送來了，名牌的衣服摸在手上，質感不同，幫惠惠洗過澡後讓她套套看，惠惠靜靜的定定的凝視我，新衣服的鮮綠色襯托出惠惠的光彩，臉上的光采來自那件新衣，惠惠說：「很漂亮，很喜歡。」我很高興買對了，也很懊惱我的後知後覺，怎麼結婚40多年來沒有想過要買禮物送給惠惠？惠惠臉上的光彩，不全然來自於那件衣服，還有驚喜於我的用心。我在惠惠看不見的二樓，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抱進懷中，就像呵護她嬴弱的病體。

惠惠的出入怎麼辦呢？跟里長詢問，他說有一種計程車裝配有爬坡機，夫人可以坐在爬坡機上下樓梯。女兒知道以後，先聯絡「石頭湯」，然後石頭湯聯絡相關的醫療和社工機構，請專人來訪，了解惠惠跟家中的狀況。做過巴氏量表（Barthel Index）評估惠惠的治療效果、退化情形、日常生活功能以後，惠惠屬於「嚴重依賴」級別，符合申請長照的條件，女兒就根據核准下來的公文，申請長照交通車、居服員、送餐等。大部份費用由市府補貼，我們負擔少少的一部分。

所以，惠惠每兩週一次的抽血，要事先預約有爬坡機的計程車協助，然後跟萬芳醫院借用輪椅。社工週一至週五送配餐，是由營養師調配的，口味平和，營養均衡，很適合惠惠越來越清淡的口味。居服員方面，一開始惠惠很排斥有陌生人進入家裡，經過溝通說服以後，才答應一個禮拜讓居服員來一至兩個半天，我就利用居服員在的時候，快速採購必要的物品、剪頭髮、跑郵局等，還有出門看診，現在惠惠的門診都由我代理，我會給醫生看詳細的血壓、體重、排便、排尿等數據，方便醫師的診斷和給藥。

每次門診醫師都提到安寧照護，但我都拒絕，惠惠不喜歡醫院，我更想親自陪伴著她，能陪一天就好好把握一天。我每次出門都想要趕快回家，惠惠看我氣喘吁吁回到家裡，都會叫我到沙發上睡一下，但怎麼可能睡得著呢？我嘴巴上總說很怕惠惠孤單、惠惠需要我，但其實內心深處我是有私心的，我怕自己孤單、我需要惠惠！我能夠有惠惠陪伴的時間已經少之又少了，更格外珍惜每個分分秒秒呀！

奇怪的是，惠惠換人工髖關節的手術出院以後，水腫迅速褪去，她的體重一直在減輕，絲毫沒有停止的趨勢，從水腫時最重的58公斤，瞬間變成了39公斤，吃什麼就馬上就拉什麼，幾乎沒有消化，一天天體重持續往下減輕………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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